時間倒回五個小時前。

中原中也想要變成人類，鹿驚其實並沒有阻止他的理由。

事實上，如果中原中也變成人類，從長命種變成短命種，從發動信仰之戰變成正常投餵普通食物，鹿驚的任務反而更輕松一些。

只是，如何蘊養神體，鹿驚知道一些。但如何從神明變成人類……總不能讓中原中也下黃泉走一遍輪回之路吧？中原中也顯然沒有投胎再當人的打算。

幸好，鹿驚有場外支援。

摩可拿搓了搓白白的爪爪，“啊呼”一聲，額頭的紅寶石額飾開啟了跨越兩個世界的水鏡，壹原侑子出現在水鏡中。

“真是惹人憐愛的姿態啊。”次元魔女隔著水鏡，笑盈盈地看向中原中也，沒有開口詢問他的願望，而是自然而然地說道：“你的願望可以實現呦。”

仿佛她已經知曉一切。

“那代價……”中原中也已經從鹿驚那裏得知次元魔女的交易規矩，願望與代價是對等的，不會多也不會少。

“你的代價，已經支付過了。”壹原侑子豎起一根食指，抵在唇下，深紅的眸子裏變得格外幽深。

“啊？”中原中也驚訝，“支付過了？什麽時候？誰支付的？”

“還不是時候。”壹原侑子笑容神秘，“你會知道的，在未來的某一天。”

中原中也：“……”

“鹿驚君。”壹原侑子轉而看向一旁的銀發青年，緩聲道：“這個世界沒有偶然，只有必然的結果。不知所措的時候，不妨聽聽心裏的聲音。”

鹿驚緩緩打出一排省略號，又來了，這種聽上去雲裏霧裏就是不肯說個明白的讖言。如果是從別人口中說出，鹿驚還能坦然將這些當成是胡說八道危言聳聽，但說這話的是侑子小姐，那她必然是看到了什麽。

啊，來自於中也君同病相憐的眼神，他感覺到了。

雖然郁悶，但侑子小姐的讖語，鹿驚卻不能不聽。

無奈地嘆了口氣，鹿驚道：“嗨嗨，我知道了，謝謝侑子小姐的告知。”

能夠實現願望的東西經由摩可拿之手，傳遞給了中原中也。

是一枚透明的菱形寶石，乍看像是玻璃制品，看不出什麽特殊之處。但落在中原中也手上，竟直接融入了他的身體中。

之後，中原中也昏睡了近四個小時，再醒來的時候，他已經變成人類，還是人類中的異能力者，掌握的異能力跟他身為荒神時的神力相似，但是能夠二度解封。

二度解封的時候，他能夠短暫拿回荒神時的一些力量，但那份不該由人類擁有的狂暴力量會傷害到他現在的人類軀殼。一旦身體的恢覆力趕不上破壞力，作為人類的中原中也會死在異能力爆發上。

還有一點中原中也必須要強調的是——

“汙濁了的憂傷之中，這不是我取的名字。”中原中也努力板著臉，“這個名字是自己冒出來的。”

“嗨嗨。”津島修治笑嘻嘻，“想想也是，中也怎麽可能想出來這麽文藝的名字嘛。換成中也自己取名，肯定會叫重力攻擊或是重力操縱這種直白到一目了然的名字，動手的時候說不定還會非常少年漫地大喊出來。”

“啊，那樣的畫面，想想就覺得很羞恥啊。”

中原中也深呼吸。

硬了硬了，拳頭又硬了！

就在中原中也決定來一發鐵拳制裁結束這羞恥不羞恥的問題時，一旁的津島修治突然抱了過來。

紅色的微光消散。

“那你這破異能力叫什麽？”三番兩次被消除異能力，前神明不要面子的嗎。

他決定了，回頭一定要跟鹿驚先生好好鍛煉身體，務必做到沒有異能力依舊能夠暴揍某小混蛋。

“那不重要。”津島修治笑彎了鳶眸。

是了，那不重要。

重要的人正在他的眼前。

他是幸運的。在他的天空還沒有徹底暗下去，在他沒有開始習慣這黑暗，畏懼那些光芒的時候，那麽漂亮的一束光照了進來，照亮了他的天空。

從此，他知道，他的世界再不會暗下去。

“津島修治，我看你是……”

“對了，中也，我要改名了。”

“哈？”

“雖然我那位母親大人不會希望我回去，但父親為了利益會調查我們。津島修治這個名字和過去到底是個麻煩，還是換一個名字和身世穩妥些。”津島修治一本正經。

“哦……”中原中也覺得他這話挺有道理的，於是，他問道：“那你準備叫什麽？”

“太宰。”津島修治彎了彎眼睛，一字一頓：“太宰治。”

“墮罪？”中原中也皺眉。

“不是‘墮罪’是太宰。”津島修治糾正，雖然發音很像，而且他選擇太宰就是因為它諧音墮罪，但兩者到底不能混為一談。

中原中也瞥津島修治，不，現在應該說太宰治，狐疑地道：“你這家夥，又在琢磨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！”

“好過分，中也醬，怎麽能說這是亂七八糟的事情。”太宰治露出委屈的表情來，他撅著嘴，哼哼道：“你不覺得這個姓氏超適合我嗎？”

中原中也果斷搖頭，雖然這家夥欠揍些，但他在荒神眼中，無罪。

他無罪可墮。

“我可是犯了大罪哦，中也。”太宰治傾過身，嘴唇貼在中原中也的耳邊，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溫熱的呼吸拂過赭紅色的發絲，吹進他的耳蝸中。

“引誘了一位神明墮落為人，這難道不是大罪嗎？”

中原中也的耳朵刷地一下紅了起來。

是被癢的。

他猛地擡手捂住了那一側的耳朵，用力揉了一把，旋即鈷藍色的眸子瞪向太宰治，下意識擡高了聲音：“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，混蛋太宰。”

人在心虛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擡高聲量，試圖以此增加自己的底氣。

剛成為人類的中原中也，已經是一位合格的人類呢。

太宰治斂去面上的笑容，沒有說話，鳶眸靜靜地看向中原中也。

中原中也：“……我只是突然對做人類起了一點興趣而已。”前任神明強調著“只是”和“而已”，但撞進對方的鳶眸裏，中原中也的聲音越來越小，越來越虛，不禁就有些惱羞成怒了。

他想要做人類這件事跟太宰治才沒有一點關系！中原中也心中憤憤不平又有些心虛地想道，絕不能承認，絕不能讓這小子再得意了。

於是，中原中也越發用力地瞪著眼睛，鈷藍色的眸子因為那些激烈的情緒而越發明亮耀眼起來，大聲地道：“人有七情六欲，生命短暫但能夠迸發出絢爛的火花，這樣的光彩，難道不值得追逐嗎？”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，“遠遠地看著哪裏有親身加入進去有趣。”

中原中也梗著脖子，對，沒錯，他就是覺得有趣所以才想要變成人類。至於之前他在心中想的那些，統統不算數了。

“在這氧化的世界裏，人類是最大的垃圾制造者。”鳶色的眸子變得晦暗，精致的小臉陰郁而冷漠，“由人心生出的惡，由人心生出的欲，那些被他們追逐的惡心東西，不斷地，不斷地……”他的聲音漸低，喃喃著道，“生而為人，我很抱歉……嘶。”

太宰治轉過頭，含糊地道：“好痛哇，中也，快松手。”

回答他的是掐在臉蛋上的手指越發用力地一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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